在宁波舟山港的交管中心（VTS）里，白色长桌、黑色双屏电脑、耳机与话筒，还有那个总是提前倒满水的小保温杯——这就是VTS值班长姚誉闻坚守了近十年的“海上哨位”。

从2013年入职至今，这个曾经看不懂海图、对航海业务“零基础”的数学专业毕业生，已成长为能一眼洞察整片海域、一耳辨识船舶动态的VTS值班长。她的岗位，被称作海上“交通大脑”——虽不在一线，却掌控着整片水域的通行秩序与安全。

2024年，宁波舟山港货物吞吐量达13.77亿吨，连续16年稳居全球第一；集装箱吞吐量达3930万标箱，同比增长11.3%，增速与净增量在全球主要港口中名列前茅。这里是全球最繁忙的港口之一，也是姚誉闻日夜守护的“海上要塞”。

国庆假期，她依然坚守在岗，“能守护大家出行安全，就是最好的值班成果。”

姚誉闻 来源：宁波海事局

从“听不懂”到“听得准”

她用时间练就“鹰眼”与“灵耳”

一把高马尾，一副黑框眼镜，一身白色海事制服——姚誉闻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清爽干练，交谈下来更觉温柔与专业并存。

那些在普通人听来嘈杂难辨的高频通讯，在她耳中却能迅速过滤出关键信息：“某某船，前方通航……”但这样的“顺风耳”并非一日练成。

“刚开始接触高频通讯时，完全是懵的。”回忆起第一次听甚高频的经历，姚誉闻忍不住笑了，“一条船还没说完，另一条就插进来，根本听不清谁在叫、要干什么，可以说是一团混乱。”

VTS值班员的工作，就是每天要通过甚高频与航道上来往船舶沟通。这是一个“一对多”的开放环境，所有船舶都在同一频道里呼叫、插话、报告，声音嘈杂、信息重叠。

初上岗值班时，手中的鼠标和话筒、眼前海图上的字母与船舶图标、耳机里四面八方传来的呼叫，都让姚誉闻手忙脚乱。“光是把我听到的呼叫和海图上的船舶对上号，就要花好一会儿，更别说在‘一对多’的情况下有效应对。”

如今再回忆初值班时的窘境，她说，那时候常常需要与船舶反复确认，沟通效率低，人也容易慌乱。

为了尽快熟悉海图和专业用语，她使出了最“笨”却最扎实的方法：打印出辖区海图，在家反复默背默写码头位置、航道走向、潮汐规律；休息时间主动泡在值班室，只为“让耳朵适应甚高频的嘈杂”；甚至一有时间就在空白纸上手绘航道图，标注每一个关键点位。

姚誉闻画海图 来源：宁波海事局

功夫不负有心人。姚誉闻仅用三个月就摸熟了工作内容，练出了“鹰眼”与“灵耳”。如今，她不仅能从半句船名或一个码头信息迅速定位船舶，还能在嘈杂的高频背景中瞬间捕捉异常动态。“现在听到半个船名，就像条件反射一样，能立刻判断出是哪条船、要做什么。”

她说，这不是什么聪明办法，不过是“笨鸟先飞，熟能生巧”。而这项技能，VTS值班室里的每一位同事都同样具备。

不只是“接电话”

她是海上交通的“总调度”

在多数人想象中，VTS的工作就是接听船舶报告、记录进出港信息。姚誉闻却笑着摇头：“那只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。”

她的日常，更像一场永不停歇的“多维棋局”：潮汐涨落、气象变化、船舶类型、码头计划……所有变量都需在瞬间综合判断。

“船不像车，不能急刹。”她解释道，“一艘大船就算全速倒车，仍要向前滑行很长一段距离。一旦失控，后果不堪设想。”因此，每天上班她的第一件事，就是熟记当天的潮汐、气象与船舶动态。

与陆上交通相似，水上也有“早高峰”——每天两次高潮时段是船舶集中进港的高峰。“以前大家都抢着先进港，像高考赶考一样挤在口门，高频里呼叫声此起彼伏，严重过载，航道同样严重超负荷。”

姚誉闻与VTS值班室同事合影 来源：宁波海事局

转机发生在2019年。她深度参与开发的“船舶交通组织一体化系统”上线，船舶提前一天申报计划，系统自动编排，码头、引航、拖轮等各方协同作业。从此，船舶不再“扎堆”进港，港口效率大幅提升。

数据显示，自2019年12月上线以来，该平台累计发布并执行船舶进出港计划超51万艘次，主要航道船舶报告率超99%，准点率超95%，通航效率提升33%以上，年均减少船舶碳排放8万余吨，节约燃油成本5000多万美元，缩短待港时间近4万小时。

“现在就像预约就诊，每条船都有了自己的‘时间窗口’。”她说，“我们是海上的‘交通大脑’，要为每艘船找出安全通行的最优解。”

VTS的工作不仅是引导调度，也包含应急处置。船舶失控、人员落水、碰撞风险……任何突发状况，都需要他们第一时间协调救援、组织交通、发布指令。

“搜救成功时，看到人员获救的画面，你会真切感受到这份工作的价值。”说到这里，姚誉闻的眼神变得格外明亮。

繁忙工作之余，姚誉闻始终在岗位上持续拓展着影响力的半径。2024年11月，她深度参与的程式化预警预控系统成功上线，实现6小时内短临预报准确率超90%，有效延长了港口作业窗口期；近十年来，她累计培训学员超2000人次，获评“直属海事系统网络培训优秀讲师”。

而姚誉闻的视野更不止于国内。她带头组建的宁波VTS国际履约团队，长期跟踪VTS国际履约动态，团队多份提案亮相国际航标组织VTS委员会，让“中国方案”走向世界舞台。

就在国庆前，姚誉闻刚代表中国参加了国际航道组织（IALA）的VTS分委会会议，参与国际标准制定。“我们要主动发声，让别人来学我们，而不是我们一味跟随。”她的话语中透着坚定与自信。

静趣人生

在养鱼与种花中寻找平衡

工作之外，姚誉闻是个喜静的人。她曾爱种花，“可惜最近太忙，花草都有些疏于照料了”。近来她又迷上养鱼，认真研究起鱼缸的过滤系统。

“以前用自来水养鱼，总养不好。现在研究过滤系统，发现里面门道很多。”说起爱好，她眼里闪着光，那份认真与热忱，一如对待工作。“研究这些让我放松，也是一种解压。”

这个国庆假期，她依然值守在一线。被问起假期安排，她语气平常：“我们这行没有实际的节假日，轮到值班就值班。”

姚誉闻工作照 记者 吴煌 摄

水上交通24小时不间断，VTS也因此实行三班倒。尤其辛苦的是夜班，从晚上10点到早上8点，必须全程紧盯屏幕，精神高度集中。“一般凌晨4点左右是船舶进港的早高峰，那时最忙。”

在姚誉闻看来，VTS工作不是被动待命，而要主动发现问题，这背后是警钟长鸣的焦灼。“我们要预判所有可能发生问题的地方，所以每次值班都要打起120分的精气神。当然，我们最希望的还是每一次值班，都能平安上值，平安下值。”

因为忙起来常忘记喝水，如今她养成了提前倒满一杯水的习惯。“有时候值完班才发现，一口水都没动。”

被问及是否曾想过放弃，她毫不犹豫地笑着说：“会！值完班累得不想说话的时候，就会想。”但当她看到船舶顺利通行、船员安全靠泊，收到那句“谢谢交管中心，我们已顺利通航”时，她又觉得一切值得。

“保持敬畏，保持专注。”这是姚誉闻的工作信条，也是千万海事人无声的坚守。

记者 李沐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