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全国城市风云榜中，宁波有点像一个“隐形冠军”。

不显山不露水的宁波，何以在省会城市云集的头部榜单中不断进位？要读懂宁波这匹“黑马”，往往需要借助一些特殊的视角，比如单项冠军和小巨人企业等。

近日，全国“千强镇”的发布，又为观察宁波提供了一个坐标。浙江224个镇入选的这个榜单中，宁波占据51席，上榜数量位居全国城市首位。

全国千强镇宁波上榜镇 袁佳颖 制图

宁波的“小镇”强在哪？“强镇”们在宁波经济的版图中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？在都市圈时代，宁波镇域经济如何与都市经济美美与共？我们盘一盘宁波这个隐形的“小镇做题家”。

建制镇是县域发展的基本单元和城乡联系的枢纽带，由于建制镇往往地处城市圈外围，外界对镇域经济的关注并不多。

近日，中国中小城市发展指数研究课题组、国信中小城市指数研究院联合发布《2024年中国中小城市高质量发展指数研究成果》，揭晓了全国综合实力千强镇榜单。

浙江省十强镇 袁佳颖 制图

该榜单研究对象为全国重点镇、各省份发展态势较好的建制镇，评选侧重于综合实力评价，以经济发展、创新活力、发展潜力、生态宜居、生活富裕5个一级指标、25个二级指标作为评价标准。

在这份榜单中，民营经济大省浙江表现亮眼。浙江省上榜数量224席，仅次于江苏省251席位居全国第二，数量上领先排名第三的广东省100席。其中，浙江16镇入选全国“百强镇”，居全国前列。

令人意外的是，这份榜单中，省会杭州并不突出。杭州22个镇的上榜数量，比宁波、嘉兴、湖州、台州都要少。同样，因纽扣、皮鞋、电器等块状经济起家，并发展形成各类专业镇的温州，上榜数量也并不算多，只有14个。

“强镇的多少，与评价指标设定、行政区划调整、城市化格局等因素都有关系。”浙江清华长三角研究院新经济发展研究中心主任卓勇良认为，比如杭州经过行政区划调整，很多中心城区的强镇都变成了街道，强镇数量自然有所减少。

从上榜数量看，在浙江的各市中，宁波无疑又是最耀眼的一个。

宁波73个镇中，有51个镇入选“千强镇”榜单，在全省占比达到22.8%。且宁波在全省十强中占据三席，数量最多。

宁波“千强镇”中，排名第一的江北区慈城镇在全国排名第35位，较去年又进一位。慈溪市观海卫镇、周巷镇，鄞州区东钱湖镇也跻身百强，较去年均有进位。

宁波51个镇上榜是什么概念？这称得上又是宁波的一个“隐形冠军”，因为这个上榜数量在全国城市居首位。

如果放在全国各省排名中，宁波的上榜数量可以在排到第六，仅次于第五名福建省的58个上榜镇。

“中国最强地级市”苏州，虽然有7个镇位居全国前十，但是由于建制镇规模因素，总上榜镇50个，依然比宁波少一个。

慈溪周巷镇小家电智造小镇客厅 （周巷镇供图）

从分布看，宁波入选的51个镇也较为均衡，基本上区县市均有建制镇入选，数量排名前三的为慈溪、余姚、鄞州。其中慈溪、鄞州所有建制镇均入榜，可谓没有短板的“六边形战士”。

“宁波的千强镇主要分布在慈溪、鄞州、余姚几个产业强区强市，这也是符合宁波的产业发展格局和方向的。”卓勇良看来，宁波产业发展特点是前端港口、后端制造，因此有利于形成出口导向型的产业强镇。

浙江并不缺“明星镇”，温州柳市、东阳横店、湖州织里等，都早已名声在外。

在强手如云的“小镇”比拼中，宁波的表现之所以让人意外，恰恰也是因为宁波的镇，普遍不那么“明星”。

宁波的51个上榜强镇，除了东钱湖镇、河姆渡镇等与文旅景区同名的镇外，对于非宁波人来说，大部分都比较陌生。比如已经多年入选全国“百强镇”的观海卫、周巷，在榜单中靠前的高桥、泗门、集士港、龙山等。

慈溪周巷小家电智造小镇 （周巷镇供图）

从这点上来说，宁波的强镇，确实都像是一个个埋头苦学、默默发力的“小镇做题家”。

宁波的强镇，是如何做到低调有内涵的？

小镇的“做题”思路，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特定历史、文化、经济背景，以及自身的资源和条件。

据中国中小城市发展指数研究课题组分析，目前我国镇域经济发展模式主要有资源依托型、产业集群型、龙头带动型、中心城市辐射型、交通枢纽型等五种类型。如乌镇是典型的文旅资源带动，茅台镇则由龙头企业茅台集团带动，昆山市花桥镇得益于上海辐射效应。

与这些先天禀赋优越的明星镇相比，宁波的强镇，几乎都靠白手起家。

上世纪八十年代，乡镇企业异军突起，靠着来自上海的“星期天工程师”和先行开放优势，宁波这些强镇“村村点火、户户冒烟”，乡镇经济拔节生长。雅戈尔、奥克斯等知名的宁波企业，也都脱胎于乡镇企业。

可以说，宁波的“千强镇”几乎无一例外，都是主攻产业的“工”科生。

慈溪观海卫镇大岐山国能置信智造谷 （观海卫镇供图）

这一点，“浙江第一强县”慈溪最为明显。在全国“千强镇”榜单中，慈溪的14个镇，已连续多年悉数上榜。“霸榜”的实力，主要就源于小家电产业的集群化发展。

作为“家电之都”，慈溪与青岛、顺德并称中国三大家电生产基地，拥有家电整机企业2000家，配套企业近万家，诞生了方太、公牛等知名品牌。这些家电企业，主要就分布于周巷、观海卫、附海等乡镇。

在慈溪，不少镇的GDP超过百亿元，经济规模超过城区街道，镇域经济在全局中占比也远远超过了50%，形成了独特的“城小镇大”格局。

在整个宁波的经济版图中，镇域经济也扮演着关键一极，起着至关重要的强基作用。

宁波大学商学院（中东欧经贸合作研究院）副教授丛海彬看来，城市化发展与镇域经济发展并不冲突，二者相辅相成。在快速的城市化进程中，城乡差距不可避免地出现。连接城乡的镇域经济发育程度，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城乡差距的大小。“镇域经济的发展缩小了城乡差距，有助于城市化体系更加完善。”他说。

光影慈城 沈国峰摄 （江北区委宣传部提供）

得益于镇域经济带来的共富效应，宁波的城乡收入均衡度和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在全国排名前列。2023年，宁波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48350元，在全国排名第四，是全国平均水平的一倍多。城乡居民人均收入倍差为1.66，远小于全国平均水平。

产业兴，则百业兴。镇域经济发展，更带来城乡经济、社会面貌的全方位提升。行走宁波的这些强镇，可以发现他们的“镇感”往往很弱，路上豪车遍地，街面也满是下沉的连锁品牌，“镇”与“城”的生活落差感并不大，甚至在一些产业强镇，因为大量的外来人口，在消费等方面会表现得更加活跃。

在外界看来，宁波“藏得很深”。这种印象，与宁波的制造业立市的产业结构有关，也有宁波非强中心的城市形态有关。

宁波的城市形态，一直有着“小马拉大车”的现象。与同等经济体量的城市相比，不管是主城区规模，还是人口占比，宁波似乎都显得不合常理。

住建部《2022年城乡建设统计年鉴》显示，2022年，宁波市城市建成区面积为397.4平方公里，城区人口（含暂住人口）367.7万。

同期，杭州的城市建成区面积‌829.41平方公里，城区人口（含暂住人口）则突破1000万；即便是GDP排在宁波之后的青岛，同期城市建成区面积761.52平方公里，城区人口（含暂住人口）则达584万。

但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“不大”的宁波，在很多经济指标上，远超一些省会城市。比如宁波的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，全国排名第八位，这也让宁波市场成为商业巨头的必争之地。

宁波新世界THE PARK by K11 Select艺术购物中心开业

国庆前夕，浙江首家K11——宁波新世界THE PARK by K11 Select艺术购物中心在宁波三江口开业。这已是继阪急、开市客之后，又一家把浙江首店开在宁波的大型商业体。而近年来，宁波和义大道、奥特莱斯、阪急等高端商业体的景气程度，也验证了宁波人的消费力。

这种反差背后，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宁波有着更为强大的第二极——县域和镇域经济的加持。

“宁波的城市结构很特殊，除了中心城区，余慈地区也是一个300万人口体量的城区。”卓勇良看来，宁波实际上是以329国道为轴的哑铃状双城区格局。

都市圈经济时代，强镇们又将扮演什么样的角色？

“宁波的很多强镇，实际上早已经是都市圈的一部分。”卓勇良认为，早期镇域发展是分散化的，不过随着规模壮大，已经形成了新的集聚，比如余慈地区就呈现出明显的带状城市形态。“这就好比原先一个果园里只有一棵果树的时候，果园之间是分散的。等到果园里果树越来越多，小果园就集聚成了一个大果园。”

近年来，宁波也在有意识推进镇域与中心城区的联动发展。以轨道交通四号线为例，这条地铁一头连着慈城、一头连着东钱湖，把城市边缘的两个强镇紧密串联进了都市核心区。

正在建设的一南一北两条市域铁路，也将把北部余慈地区和南部的宁海、象山揽入同城化的怀中。

起于轨道交通2号线孔浦站的市域铁路慈溪线，经江北城区、镇海城区、九龙湖镇、龙山镇、掌起镇、观海卫镇、慈溪城区，终至慈溪高铁站，沿途串起的都是产业强镇。

南部的市域铁路象山线和宁海市域铁路，则有望在山海之间串联合抱，将宁海、象山，甚至台州三门揽入同城圈。

外围强镇融入主城区，高端要素资源是纽带。近年来，宁波在都市核心区超常规布局甬江科创区、甬江实验室等科创大平台，通过科创策源发挥要素辐射效应。

慈溪周巷镇长华控股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生产车间 （周巷镇供图）

“工业化初期的镇域经济，主要建立在低成本的土地资源、劳动力资源等要素资源优势上，属于低门槛的城镇化模式；现代的镇域经济更加强调参与全球产业链供应链的协同合作。”丛海彬表示，当前，生产要素成本不断提高，生产变革也对信息、技术、资本等要素组织方式提出了新要求，这就需要打通区域中高端核心资源聚合和流动通道，让镇域经济与都市圈经济互融共生。

在宁波市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中，宁波提出，到2035年，要实现全域城区化同城化，城乡区域发展均衡协调，新型城镇化深入推进，城市能级大幅提升，成为长三角世界级城市群的高品质都市区。

进入都市圈时代，强镇们的下半场，或许才刚开始。